编者按
“把我们的血肉，筑成我们新的长城！”“吃菜要吃白菜心，当兵要当新四军！”这些诞生于抗战岁月、群众耳熟能详的歌曲，与电影、美术、戏剧、摄影等其他经典文艺作品一起，成为抗日烽火中的冲锋号角和文化旗帜，激励着中国军民前赴后继、救亡图存。
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，新华日报、交汇点新闻发起“凯歌穿越八十年——探寻抗战文艺经典中的必胜密码”全媒体行动。记者与00后大学生共同奔赴大江南北，寻访故事发生地、作品创作地，重温动人心魄的音画史诗，以青春视角传承红色记忆，以家国情怀应和历史回响，让伟大抗战精神代代相传，在新时代新征程上凝聚奋进力量！
“奋起！奋起！共作猛烈斗争！民众士兵一致奋起斗争！宁战死，不为奴隶，忍辱偷生！民众士兵，一致奋起斗争，毋庸逡巡，毋恤牺牲，争取自由光明！”7月13日，南京民间抗战博物馆内，馆长吴先斌将一张不久前刚“淘”来的珍贵唱片放入留声机。伴随着“嗞啦”“嗞啦”的杂音，一段近百年前的呐喊跨越时光汹涌而来，将人瞬间拉回那个山河破碎、民族危亡的年代。
这首由陈黄光作词、何安东作曲的抗日歌曲《奋起救国》，创作于九一八事变的第二天。它与黄自等创作的《抗敌歌》等一起，成为第一批广为流传的抗战歌曲。
31岁的陈黄光用生命践行誓言
7月3日，新华日报·交汇点记者与00后大学生组成的寻访团来到广州市培正中学时，校园里传来慷慨激昂、铿锵有力的歌声，初二（9）班同学正齐唱《奋起救国》。教学楼上方，校训“至善至正”格外醒目。
“这首歌的节奏和律动，与《义勇军进行曲》很像，每一个节拍都是冲锋的号角！”音乐老师梁明辉讲解道。
在校史馆展示的黑白照片上，陈黄光笑意温暖，白色衬衫、深色领带、圆框眼镜，年轻的他时尚而儒雅。
培正中学校友会理事梁敏慧介绍说：“1931年9月18日晚，日军悍然发动九一八事变，开始了蓄谋已久的侵华战争。事变发生后，消息第一时间通过电台传到广州。当年27岁的国文老师陈黄光彻夜难眠，他在悲愤交加中挥笔疾书，连夜写下《奋起救国》的歌词。”
另一位热血青年、该校音乐老师何安东收到歌词后，连夜谱曲。仅用两天时间他们就完成排练，并在校内首次唱响。随后，这首爱国歌曲便迅速传遍大街小巷。
除民间口口相传，《奋起救国》还被灌录成唱片，并流传至东南亚地区，不少青年华侨受其感召回国参加抗战。即便在广州沦陷期间，这首歌仍以手抄形式秘密流传，鼓舞更多国人同仇敌忾、奋起救国。
创作《奋起救国》之余，陈黄光还创办进步刊物、组织读书会，积极投身抗日文化运动。1933年陈黄光加入中国共产党。次年，因叛徒出卖，陈黄光不幸被捕，受尽酷刑却始终坚贞不屈。1935年1月，陈黄光牺牲于广州黄花岗，时年31岁。
“我是为着希望而生，我是为着希望而死。希望永远还是希望，而我将追求到死。”这是陈黄光诗作中的名句。与《奋起救国》歌词中唱响的“宁战死不为奴隶”一样，饱含作者炽热的爱国情怀与视死如归的信念。“这是陈黄光的人生注脚，他用生命践行了誓言。”梁敏慧感慨道。
就在陈黄光牺牲的这一年，“抗日救亡歌咏运动”在全国如火如荼开展。培正中学乐队在广州街头演奏《奋起救国》，围观人群高举“还我东北”的标语，群情激昂。校史馆陈列的这张老照片定格下90年前这一震撼人心的历史画面。
“除陈黄光、何安东外，培正中学还走出了岭南音乐家的杰出代表、人民音乐家冼星海，他创作的《黄河大合唱》等抗战歌曲成为永恒的经典。” 梁明辉说，这些歌曲宣传抗战、团结人民、震慑敌人，充满正能量，成为那个时代的最强音。
重温老唱片里的“民族呐喊”
回忆起父亲教唱《抗敌歌》时的情景，年逾九旬的黄德音不由得像父亲当年一样紧握双拳。抚摸着黄自手稿集，黄德音回忆道，“父亲常说，音乐应为民族服务。”
黄自之子黄德音（右）与黄自孙女黄臻。
九一八事变后，与陈黄光同龄的27岁音乐人黄自义愤填膺。没寻到合适的歌词，他按捺不住汹涌澎湃的激情，提笔写下歌词并谱曲：“中华锦绣江山，谁是主人翁？我们四万万同胞！强虏入寇逞凶暴，快一致永久抵抗将仇报。家可破，国须保；身可杀，志不挠。一心一力团结牢，努力杀敌誓不饶。”同校的韦瀚章后填写了第二段歌词。这首四部混声合唱，以雄浑的和声、激昂的旋律鼓舞了无数人，成为抗战期间最有名的爱国歌曲之一。
在上海音乐学院校史馆显著位置，设立有“抗战救国”板块。上海音乐学院党委宣传部副部长、校史馆馆长、研究员肖阳介绍，九一八事变发生后的第五天，国立音乐专科学校（今上海音乐学院）的师生们迅速成立抗日救国会，发出抗战宣言，一批批抗战音乐作品也相继诞生。其中，《抗敌歌》发出了“四万万同胞”的呐喊，成为第一首以合唱形式宣传抗日救亡的歌曲。
肖阳感慨地说，这首铿锵有力的作品，凝聚着一代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。黄自的爱国精神，深深影响了他的学生贺绿汀、刘雪庵等人，由此创作出《游击队歌》《长城谣》等抗战经典歌曲。
据不完全统计，全国能找到歌谱的抗战时期创作的抗战歌曲有4000多首，而以唱片形式保留下来的并不多。南京民间抗战博物馆收藏的唱片有近200张。
“这些唱片收录的是发源于战斗中的声音。它不仅是旋律，更是真实的力量。”参加完纪念全民族抗战爆发88周年仪式，吴先斌重温《奋起救国》等抗战歌曲，尤有感触。
“今年是抗战胜利80周年，也是陈黄光牺牲90周年。”吴先斌说，“把这张老唱片带回博物馆，不仅是对烈士最好的纪念，也是对抗战胜利最深的致敬。”
传承好“奋起”的时代精神
从九一八事变到抗战胜利，在长达14年的艰苦岁月间，一首首经典抗战歌曲在中华大地传唱，成为连接亿万同胞的精神纽带。
“奋起！奋起！”在北京一家干休所，曾作为老战士代表为“独立自由勋章”雕塑揭幕的新四军老战士焦润坤吟诵起《奋起救国》的歌词，这位101岁高龄的老战士仍难掩激动。
101岁的新四军老战士焦润坤。
回忆起童年时家乡常州被侵华日军轰炸的惨状，焦润坤记忆犹新：“那时我在火车站旁做小买卖，印象最深的是尸横遍野，满耳听到的都是‘救救我吧’的哭喊……”
在那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，歌声是最具传播力的精神武器。“那时还不懂歌词的深意，但旋律中蕴含的力量已在心中扎根。”参军后，焦润坤教战友们唱《大刀进行曲》等歌曲，让信念在歌声中传递。
“有人拿枪走上前线，有人提笔写下战歌。正如毛泽东曾评价说，一首抗日歌曲抵得上两个师的兵力。”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姜良芹介绍说，“九一八事变后，中国共产党以文化抗战为契机，推动文艺创作逐步由自发走向自觉，形成有组织的文化抗战力量。”
姜良芹强调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文化抗战，是中国人民伟大抗战的重要组成部分。“这些文艺经典激发爱国主义精神、凝聚民族力量，为全民族抗战注入了强大精神动力。”
广州培正中学校长张志红。
“‘奋起’从来不是过去式。”培正中学校长张志红表示：《奋起救国》等抗战歌曲成为校本课程的重要组成部分，“奋起”的精神今天仍生生不息。
在南京，开馆近20年的南京民间抗战博物馆年参观人数约10万，其中大多是年轻人，网站点击量超过百万。“这说明更多年轻人主动深入了解抗战历史，传承好‘奋起’的时代精神。”吴先斌欣慰地说。
在上海，黄德音在《百年巨匠·黄自》的扉页上有力写下：“让我们为祖国的繁荣而努力。”今日之中国，已如先辈们所愿！
这一刻，那些动人心弦的旋律，穿越烽火，跨越时代，久久回响。
寻访团根据歌曲《奋起救国》（1931年）创制的海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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